40年的滚石里装着你我光阴的故事

  潘越云、吴楚楚、李丽芬、张艾嘉、齐豫、罗大佑、李宗盛、陈淑桦、黄韵玲、娃娃、小虫、赵传、陈升、齐秦、张信哲、周华健、林忆莲、辛晓琪……

  40年前的1980年，台北市大安区光复南路290巷的3号楼，刚服完兵役的段钟潭与二哥段钟沂一起，成立了1家名为滚石有声出版社的小公司。

  这不是他们的第1颗滚石。4年前，热爱音乐的兄弟俩搞了本介绍西方摇滚乐的杂志，名为《滚石》，意在致敬英国摇滚乐队Rolling Stone。

  杂志赔钱。还完债后，兄弟俩决定换种形式继续做音乐。滚石唱片当时的目标是：

  纵然胸怀华语乐坛，彼时不过30岁上下的兄弟俩大概没想到，这间公司一开，就是40年。

  “滚石可成为这个时代的一个符号，完全超出最初的预计。”2010年的采访中，段钟沂这样说。

  明黄底色，黑白相间的圆形靶和1支箭。即便是无法对滚石众星如数家珍的人，这个标识，也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或模糊或清晰地封存在某一部分的记忆里。

  从70后到90后，甚至或许还有60后和00后，基本上没有一个人的青春，躲得开滚石这支箭。

  从陈年旧事说开去。1981年，滚石的第1张唱片《三人展》中，主打拼盘的3位明星是：潘越云、吴楚楚、李丽芬。

  其中，潘越云是滚石的第1个签约歌手，最为人知的主打歌是《我是否你最疼爱的人》；至于李丽芬，其代表作《爱江山更爱美人》，怕是从1990年代路过的人都能哼上几句；

  封面上唯一的男性吴楚楚，是杂志社时期就加入滚石的元老。2年后他出走创办了飞碟唱片，此后10年间与滚石分庭抗礼，旗下曾有蔡琴、王杰、姜育恒、林志颖、小虎队等叱咤风云的人物，偶像派居多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其中还有后来被李宗盛挖了墙角的林忆莲。

  滚石签约的第1批歌手，则呈现出浓厚的人文特质。由男友操刀出了唱片《童年》的张艾嘉，吟唱着三毛诗篇的齐豫，当然，最终影响了滚石走向的，还是这位最初居于幕后的、张艾嘉的时任男友——罗大佑。

  1982年4月，滚石推出罗大佑第1张专辑，《之乎者也》。许多年后，还有人记得躺在一众卡带间的这盘专辑：黑色封面，4个红色大字，罗医生穿黑色衬衫，带墨镜，满脸写着：我不高兴。

  一片甜蜜清新的卡带之间冒出的这样一坨黑色，很扎眼，很不和谐，不过，也很快被关注。

  彼时还是放射科医生的罗大佑将x光对准社会和人心，对台湾社会的发展进行了深刻反思和批判。《鹿港小镇》唱的是从乡村转型到城市的失落感，《之乎者也》毫不留情地打击了对现代化的盲目追求。

  人们猛地发现，音符不但可以靡靡，还能批判和启蒙，还能承载更为宏大的叙事——台湾流行音乐史无前例的批判与省思风潮，自此而起。

  罗大佑火了。一张又一张专辑，一曲又一曲经典，成就了他，也成就了充满人文精神的滚石。“什么都可以抛弃什么也不能忘记”，近40年后的今日，黄昏的街边，空荡的地下通道里，罗医生的歌曲，依旧被各种声音反复弹唱。

  之后是李宗盛。他是歌手，也是滚石的头牌制作人。1985年加入滚石后，李宗盛制作的第1张唱片，就是张艾嘉的《忙与盲》；1989年，他为陈淑桦打造的《跟你说听你说》，成为台湾第1张破百万销量的专辑。华语乐坛由此真正意义上跨入唱片工业时代，滚石也自此步入全盛时代。

  随之熠熠发光的，是难以忘记的一串串名字：陈淑桦、黄韵玲、娃娃、小虫、赵传、陈升、齐秦、张信哲、周华健、林忆莲、辛晓琪……

  在这个或许可被视为台湾歌坛最美好岁月的时段里，许多名字被李宗盛点石成金，滚石与飞碟的明争暗斗沸沸扬扬，与此同时，滚石还向外拓展市场，除在台湾成立旗下不同个性的子厂牌和音乐工作室外，还在香港由罗大佑牵头成立了音乐工厂，在大陆则成立魔岩文化，除了唐朝、黑豹乐队、艾敬，还让有魔岩三杰之称的窦唯、张楚、何勇将演唱会开到了红磡体育场。

  1990年代中期到新世纪前，虽不及往日荣耀，但又有伍佰、张震岳、苏慧伦、陈绮贞、刘若英、任贤齐、徐怀钰、莫文蔚、无印良品……

  1999年，危机四伏的新音乐世代到来前，、梁静茹签约滚石。这块音乐巨石，在世纪末的喧嚣之中，留给众人一场又一场激荡的流行音乐盛筵。

  20年后的此时再度回望，每一个名字背后，都是不胜枚举的、曾经打动过你我的歌曲。

  70、80后的walkman，90后的CD机与mp3，如绿皮火车轰隆而过的岁月中，在操场跑道上，在扰攘街巷里，在恋人牵手共享1只耳机的时刻，这些名字和与之相连的旋律，是青春的背景音，是不必刻意记忆也终难抹去的回忆。

  “因为滚石在人们成长的时代，提供了值得纪念的歌曲给他们，成为了生命中很重要的记忆。”段钟沂曾这样解读滚石的时代符号的属性。

  人文气息与自由风潮，始自滚石创立之初。在段钟沂的回忆中，彼时大家无经验，没有复杂流程，单纯靠直觉和灵感、判断和勇气去做事。

  自由不设限，某一些程度上成了滚石的特色；许多人在滚石的故事，也由此发生得很像桥段。

  罗大佑自然是其中之一。出身医学之家，罗医生对当歌手还是当医生一事，犹疑不定。环境对他并不友好：轰轰烈烈的民歌运动已然归于校园歌曲风花雪月的平淡，创作歌手(Singer-songwriter)的概念还未形成，当局对思想管控极为严格，罗医生的歌曲，又恰恰是不合时宜地充满讽刺与愤怒。

  每一家唱片公司拒绝罗大佑的理由都很正当，但滚石作出了不一样的选择，即便报纸上有记者预测《之乎者也》只能卖2000张。“不管卖多少张，这就是我们要做的音乐。”段氏兄弟这样对罗大佑说。

  《之乎者也》最终卖了14万张。媒体评价说，这张唱片是“在语流行乐坛投下的一颗改变流行乐史的”。

  其时还是小李的李宗盛开端则更为坎坷。少年小李是不折不扣的学渣，被当教员的母亲送进最知名补习班，最终成了唯二落榜者中之一，另一个同学是轻微智障；待到去念工专，读了5年才修了50多个学分，还差200多分，最终只能肄业，靠送瓦斯为生。

  但在滚石，小李很灵光。《忙与盲》开启了台湾乐坛风行至今的所谓“概念专辑”的风潮，他的个人专辑《生命中的精灵》，则在对情绪的讲述中，奠定了其娓娓道来音乐风格。

  从罗大佑的大叙事、大时代，充满了集体主义的大我，回归到小李的个人主义，乐评人马世芳说，李宗盛“总是能够从这些生命的琐琐碎碎中找到诗的光芒，从鸡毛蒜皮的私我中写出史诗般的气魄。”

  可以宏大，也可以细腻，可以波澜壮阔，也可以辗转反侧。在光复南路的小楼里，一切都有发生的可能。

  比如从助理到明星的故事，滚石有很多。黄韵玲是1986年就进了滚石的，前2年都是做没钱拿的助理，直到1988年给齐豫和潘越云合唱的《梦田》写和声，才算第一次通过工作赚到了钱。

  她记得滚石那时创作风很胜，赌风也很胜，下班后董事长也跟大家一起打扑克。但“还是很想做出成绩的”，太累了，就垫个卫生纸，随便睡在公司里。

  周华健当年也是助理。他是在民歌餐厅被李宗盛捡回的， 之前因为接太多班，唱到喉咙发炎，医生拿针管插到上颚抽淤血，“命都快没有了”。多年后他回忆滚石，还说起进门的唱片柜上齐豫的、李建复的绝版唱片，每天下班，自己就1张张拷，像吸取养料一样。

  他也是随便睡在公司的一员。但最特别的记忆不是外号叫三毛的老板段钟潭让他不要打赤脚、要带拖鞋来公司，而是当年结婚时，三毛问他：何时要小孩？——放在别的公司，艺人结婚肯定是要被阻止的。

  他一度对老板很有些不满：写好了歌给他听，他却总是翻杂志。很久后段钟潭才给周华健解释：很多人是一边翻杂志一边听电台，所以静心的时候抓住了人不稀奇，在别人翻杂志时还能把人抓走，这样的音乐才成功。

  刘若英当年是陈升的助理。她说第1次进滚石时“紧张到连路都不会走”，迎接她的是苏慧伦的海报，还有2行大字：

  有些人是慢慢变得重要起来的。厉曼婷刚进滚石是在制作部，觉得无事可做，后来她才发现这是段钟潭用人的方式：把你放入一片大海里，让你自己游，看你能撞击出什么火花来。

  所以当她找到段钟潭，说自己想写词时，三毛一脸惊讶，但还是同意让她试试看，于是就有了《花心》。

  不久后某天中午，李宗盛请制作部吃饭，叫嚷着晚上要录音了但歌词还写不出来，让她和另一个同事也写一写。在咖啡馆坐了2小时后，厉曼婷交上了《笑红尘》的一稿。

  被挖掘，是李宗盛听了玛莎和阿信送到前台的demo，亲自将电话打给了团长怪兽；

  梁静茹在马来西亚获奖后作为和声录了CD，也是被李宗盛发现，才被叫去面试，最后成为一代情歌天后……

  段钟沂曾这样解读滚石唱片“我在滚石，我很重要”的口号，在他看来，这是光环，也是责任，“要让每一个员工知道，滚石是属于大家的，要对所有的作品，所有听歌的人负责。”

  从20世纪末起，音乐工业的样貌在Ipod和下载的裹挟下永久改变。鼎盛时期签下百余名歌手、在马来西亚、印尼、韩国等地开设多家分公司的滚石，不可逆转地陷入急剧萎缩的态势之中。

  世纪之交，滚石唱片内外煎熬、腹背受敌：以独立公司的姿态挑战国际唱片公司，在竞争中消耗了大量行销和广告成本；在内地、香港和海外的扩张战线拉得过长；商业化的过程中，原有的实力派、人文性的音乐形象，也被无形打破……

  2001年，滚石香港和魔岩唱片宣告结业，国际公司逐步收回了滚石在台湾的唱片代理发行权，旗下歌手陈绮贞、杨乃文、伍佰、张震岳等人纷纷出走，更是令滚石雪上加霜。及至2005年，出走名单上又增加了万芳、任贤齐、小虫、黄品源、光良……次年，与梁静茹加入其中。

  2008年，纵贯线乐队成立。罗大佑、李宗盛、周华健、张震岳巡演2年，打造2张专辑，以音乐唤醒集体记忆；

  2011年，推出滚石30周年巡回演唱会。从台北到广州，走过12座城市，演出15场，一票难求；

  2016年，推出《滚石的爱情故事》。20首滚石经典歌曲，被改编成20集单元电视剧……

  尽管前景并不乐观，但滚石依旧努力活着。2019年6月，段钟沂在某场演讲中表示，滚石2万多首版权歌曲中有3500多首歌是成功的，滚石遭遇了危机，“但正是这3500首歌，构成了滚石的生命。

  滚石40年的内核是音乐本身，音乐，也是滚石在如此险峻的环境中，依旧可以活下去的根基。

  10年前的采访中，段钟沂在回顾滚石30年时说，自己不会用兴衰来讲滚石，滚石是一个过程，不是一个结局。

  1.《滚石唱片30年：时间荡涤，留下一块滚石》 作者：许平柯，来源: 网易娱乐专稿，2010年3月3日；

  2.《回看滚石唱片由盛转衰的三个拐点》 作者：朴芳，来源：犀牛娱乐官方，2020年4月3日；

  3.《故事丨李宗盛的失败与伟大》 来源：音乐推荐，2020年4月18日；

  4.《周华健：我靠李宗盛座右铭熬过来》 来源：天天新报，2011年9月25日；

  5.《滚石唱片创始人段钟沂：滚石不是贵族也没没落》 来源：新京报，2010年5月12日；

  7.《滚石集团董事长段钟沂：内容是音乐产业核心价值》 来源：《川报观察》，2019年6月17日。